因为心里有了盏灯,亮着,暖着,像李青山房里那盏,为他留到亥时的灯。雨打萍汇报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,排练厅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。陈伶和李青山的戏排在同一天,上午是《游园惊梦》,下午是《贵妃醉酒》。两人见面的时间多了,却总在人前保持着距离,像两条平行线,只在后台无人的角落,才敢偷偷交汇。这天下午排完戏,陈伶正在后台卸妆,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。是陈嘲的声音,带着点气急败坏。“李青山凭什么不让我上?我演的比他好!”“这是红王定的,你有意见找红王去!”是李青山的声音,依旧冷冰冰的。陈伶皱了皱眉,走出去看。陈嘲站在走廊中央,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李青山,旁边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。“我看他就是公报私仇!”陈嘲指着李青山的鼻子,“不就是上次跟你吵了几句吗?至于把我从《挑滑车》里换下来?”“你自己忘词还推责任,还好意思说?”李青山往前逼近一步,眼神锐利,“班规第四十二条,演出前擅自改戏词,忘词,取消资格。”陈嘲被他怼得说不出话,眼睛却瞟向站在一旁的陈伶,忽然笑了:“我知道了,你是想给陈伶腾地方吧?你们俩整天腻在一起,谁不知道你们……”“闭嘴!”李青山的声音陡然变冷,像结了冰,“再胡说八道,我就不客气了。”他说着就要往前冲,被旁边的同学拉住了。陈嘲吓得往后退了两步,却还嘴硬:“我说错了吗?你对他那么好,不是喜欢他是什么?两个大男人,学旦角,还搞到一起去了,真不嫌丢人!”这句话像根针,狠狠扎在陈伶心上。他脸色发白,手指紧紧攥着水袖,指节泛白。李青山挣脱开同学的手,一拳砸在陈嘲脸上。“砰”的一声,走廊里瞬间安静了。陈嘲捂着脸,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青山,鼻血顺着指缝流下来,滴在地上,像朵红得刺眼的花。“李青山!”陈伶惊呼出声,冲过去拉住他。李青山的眼睛红得吓人,像头被激怒的野兽,胸口剧烈起伏着。“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脏话,我废了你。”他的声音发颤,带着点不顾一切的狠劲。陈嘲被他的样子吓住了,捂着脸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看热闹的学生也赶紧散了,走廊里只剩下他和陈伶。“你疯了?”陈伶的声音发颤,拿出帕子想给他擦手,却发现他的指关节已经红肿了,“要是被班主知道,你会被开除的!”李青山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,眼里的红渐渐褪去,只剩下深深的懊悔和后怕。“他说的那些话……”他的声音很低,“你别往心里去。”陈伶的鼻子忽然一酸。他不怕陈嘲的污蔑,只怕李青山因为自己,惹上麻烦。“我没事。”他把帕子塞进李青山手里,“你赶紧把手擦擦,要是被老师看见……”“看见又怎么样?”李青山忽然抓住他的手腕,力道很紧,“陈伶,我不怕。”陈伶抬头看他,对方的眼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绝,像虞姬拔剑自刎时的眼神。“我怕。”他的声音发颤,“我怕我们连戏都演不成了。”李青山的手僵住了。他看着陈伶发白的脸,眼里的决绝渐渐被恐慌取代。是啊,他不怕被开除,可他怕不能再和陈伶一起排戏,不能再看他穿着杜丽娘的戏服,在台上水袖翻飞。“对不起。”李青山松开手,声音里带着点懊恼,“我太冲动了。”陈伶没说话,只是拿起他的手,轻轻吹了吹红肿的指关节。动作很轻,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宝贝。走廊里很静,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,还有窗外渐渐响起的雨声。“别告诉红王。”陈伶忽然说,“就当没发生过。”李青山点头,看着他认真的侧脸,忽然觉得,自己刚才那一拳,打得值。至少让他知道,他不能失去陈伶,像戏里的霸王不能失去虞姬,像青蛇不能失去白蛇。雨越下越大,敲打着走廊的窗户,发出哗哗的响。陈伶拉着李青山的手,往后台走。他的手很暖,像团火,焐得李青山心里发热。“汇报演出结束,”陈伶忽然说,声音很轻,却很坚定,“我们就告诉红王吧。”李青山愣了一下,抬头看他,眼里带着点惊讶。“我不想再躲了。”陈伶笑了笑,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,贴在脸颊上,像朵带雨的花,“就算被开除,我也想和你一起。”